我们所知道的荷马,这一个继续塑造着西方想象主要形式的诗人,既是《伊利亚特》的编纂者,也是《奥德赛》的创造者。他将迈锡尼文化传统中零散的战争传说收集起来进行整合。他发挥洞见,围绕阿基琉斯的愤怒这个戏剧性的统一主题对材料进行归类。他对古老的素材和民间传说十分尊重。尽管有时候他对那遥远年代故事的语言和技术环境会有误解,但他选择保留含混的地方而不是对它进行加工。他抓住了古老叙述模式中严格的对称性。他透过战争那双闪光的利眼来看人生。除了具有口语诗歌的凝练,他还利用了书面语司的充沛和精致。《伊利亚特》的编纂者,就像将《摩西五经》编织仕一起的那些人,是一位天才编辑,只是那些黄金和青铜已经放在了用埚之中。我猜想,荷马是在他青壮年时期完成了编撰《伊利亚特》的口务。《伊利亚特》有着年轻人的残酷无情。随着经验日丰,感情日俨他在经历更为丰富、感知力更加细膩时,《伊利亚特》中的人生观可能让荷马感到残缺。我尤其认为,他渐渐熟悉了地中海东部允满乐万风情的复杂文明。《伊利亚特》中的东方右古老传说的生硬。这种传统素材可以追溯到有贸易往来的青铜时代。而《奥德赛》中的东方则更现代、更直观。在他人生的后半段,这个游历多方的诗人可能回顾了《伊利亚特》,将其中对于人类行为的态度和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进行比较。在比较中,荷马保持着微妙的平衡,对《伊利亚特》中的人生观既尊重,又批判,结果就诞生了《奥德赛》。荷马用惊人的敏锐感从特洛伊的传奇中选出了一位最接近“现代”精神的英雄人物做主人公。奥德修斯在《伊利亚特》中就已标志着从单纯的英雄生涯向一种对信念更具怀疑、敏感、谨慎的精神生活的过渡。就像奥德修斯一样,荷马摒弃了阿基琉斯世界中那种直露粗糙的价值观。在创作《奥德赛》时,他穿越灵魂的遥远距离回望《伊利亚特》,既有缅怀之情,又含笑带着怀疑。
《语言与沉默》
作者: 作者【美】乔治·斯坦纳 李小均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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